入魔(235)

　　目盲的女子微微笑着抬头，“望”向了黎绛影的方向，她好像在和自己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说道：“黎绛影，你醒了。”
　　旋即，她便反手抽箭搭弓，毫不客气地送上了一箭。
　　火烧掉了她徒劳的攻击。
　　黎绛影笑意冰冷：“你知道，这火可以烧掉所有的东西。”
　　纪玉荣并不担心：“不错，可你现在做不到，黎绛影，你没有化凤，你根本无法完全掌控你的火焰。”
　　“但现在掌控的，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黎绛影说的话，才是真的让纪玉荣感到了吃惊。
　　“纪玉荣，我听说卜算之人不能卜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恐遭天谴，那你们的罗盘能算出罗盘的命运吗？你看，你的玄武罗盘，碎了。”


第126章
　　“你看, 你的玄武罗盘，碎了。”
　　隔着遥远的人群，黎绛影与纪玉荣遥遥相对, 一个是众人眼里的目标, 一个是失去眼睛的窥天者。
　　纪玉荣忽然急促地喘息了一声，她缓缓取出了玄武罗盘。
　　与其他罗盘不同, 玄武罗盘乃是以神兽玄武之甲制成，常人切不可用否则反噬自己害人害己, 唯有经过层层选拔的天赋者才有资格接手玄武罗盘。
　　玄武罗盘的每一任主人, 都必须将其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炼化，很多人不知道, 拥有玄武罗盘的人没有一个落得过好下场。
　　当年师父遭天谴再不能言语, 他将玄武罗盘给了纪玉荣。
　　纪玉荣知道, 从拜天算子为师的那一刻起, 玄武罗盘就会成为自己的宿命。
　　所以她没有逃避过一次，她想到将来自己会因为遭天谴而死, 可是她预测不出自己的命运到底会滑出怎样的轨迹。
　　玄武罗盘在颤抖，在震动, 这拥有通天之能的神器，百年来第一次向纪玉荣传递了“恐惧”的感受。
　　灵气在鼓动翻涌，纪玉荣及时取出了玄武罗盘。
　　她终于，难得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愤怒：“你对它做了什么！”
　　黎绛影也难得的, 用一种怜悯地眼神看着她：“我现在才明白，大家都只不过是棋子，纪玉荣，玄武罗盘的终点就在今天。”
　　一声嗡鸣, 纪玉荣手中的玄武罗盘颤抖的越发剧烈，灵气疯狂搅动，道道裂纹出现在上面。
　　火焰铺天盖地而来，如同盛开的繁花终将将这方世界清洗。
　　赤焰当众，盲目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可以毁掉它？”
　　黎绛影便道：“是玄武罗盘的创造者毁的它。”
　　天罗门的创始人，窥天机，与天斗，遭天谴，逆天命，意识殿堂崩塌之后，黎绛影收到了另外两个信息。
　　一个，与天罗门有关——天罗门的镇门之宝即将自毁。
　　另一个，与清虚派有关——千年门派即将收到祖训。
　　伴随着纪玉荣“不可能”的质疑，玄武罗盘终于飞快旋转着向上空飞起，离她不过一臂之距，轰然炸裂。
　　本命法宝的碎裂使纪玉荣惨遭反噬，玄武罗盘的爆炸宛如无数利剑迅猛袭来，纪玉荣丹田剧痛竟无力躲避，却在此时，一人从旁扑出，将她护到了身下。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身上那人喘着粗气，说：“玉荣，你没事吧。”
　　纪玉荣茫然地摇摇头：“崔煜。”
　　两行血泪从纪玉荣眼中落下，玄武罗盘碎裂之后，她的眼伤越发严重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体内清气乱窜混乱，修为濒临碎裂，甚至无法以气探物。
　　她听到云阿娇痛苦的嘶喊声，听到众人的惊呼，听到山石碎裂草木摧折雷声火声风声……
　　纪玉荣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那人是崔煜。
　　她咳了两口血，嗓音沙哑：“现在如何？”
　　崔煜气虚道：“局势不妙，她们往远处去了，黎绛影好像疯了，她要把这里全烧掉。”
　　炽热的火熊熊燃烧，仿佛近在咫尺让人皮肤发痛，纪玉荣知道，是自己现在的身体太脆弱，所以无法抵挡火炎之气。
　　遥远的地方好像忽然响起了一道钟声，身边一般的人忽然停下了动作，陷入到焦虑而疑惑的争论中。
　　纪玉荣被崔煜扶着往后方走，她一边走一边听，听到清虚派的人正在争论什么祖训。
　　她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有人开始退出，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清虚派的人高声道：“云掌门，对不住了，祖训难为，吾等必须即刻回归山门闭关百年！”
　　清虚派的老祖像忽然碎裂，按照老祖千年前留下的遗言，老祖像碎的那一天，所有弟子即刻回归门派闭关百年不得出山。
　　纪玉荣陷入一种微妙的状态，理智与疯狂互相拉扯着她的思绪，愤怒与平静在两边争斗。
　　她像是对自己说，也是在对崔煜说：“要输了。”
　　“……”
　　“崔煜？”纪玉荣停下，她听得太认真，这时才发现扶着自己的人已经松手。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许久不曾听过了。
　　“小姐。”崔煜笑着叫她。
　　人生数百年，她第一次陷入今天这种境地，无法掌控自己的意识与心脏。
　　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纪玉荣缓缓转过身去，踉跄着向前摸索到了崔煜的尸体。
　　浓稠的鲜血沾了她满手，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把她拉起。
　　“快走！”云阿娇嘶哑道，“火烧过来了！”
　　这一次纪玉荣没有反抗之力，被云阿娇带走，她眼前一片黑暗，却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去了。
　　……
　　三天之后，眼上蒙着纱布，纪玉荣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方圆千里的山头都已变成赤土，大地依旧残留着大火的余温，踩在上面滚烫发热。
　　纪玉荣的记忆力很好，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秘境附近。
　　“纪师叔，您怎么过来了？”有弟子惊讶地看着她说，“您安心吧，死去的同门我们都会好好安葬的。”
　　“我知道。”纪玉荣说。
　　但她还是没有走，她慢慢在黑暗中踱步到了那一声的位置，然后屈膝蹲下，双手在热烫的焦土上摸索。
　　她摸到了一具干瘦佝偻的焦尸。
　　“师叔！”小弟子急匆匆赶来，“这种脏活怎么能让您做呢？”
　　“没关系。”纪玉荣温声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总要帮些忙的。”
　　小弟子张张嘴巴，想反驳纪玉荣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纪玉荣把崔煜的尸骨收敛起来，她黑暗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没有脸，只是一个模糊的表象罢了。
　　忽然有人惊呼：“师叔，您的头发！”
　　纪玉荣抬手一摸，又想起来自己是个瞎子，便站直身体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弟子愕然道：“您的头发……您……变老了……”
　　不等纪玉荣回答，便有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的女人走到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纪玉荣，你已经是个废人了，还出来做什么？今时今刻的一切悲剧，全都是你的无能所致，你犯下的罪足以让你被幽禁至死，从今日起，我以掌门之名命你于思过崖悔过，不得准许不得擅出！”
　　纪玉荣便对她笑：“云阿娇，你当真以为今时今日，全都是我的错？”
　　云阿娇倾身，在她耳边恶毒地说了句：“必须是你的错。”
　　……
　　另一边，黎绛影等人已经远离战场，正在奔赴魔域。
　　“纪玉荣倒是命大。”李湘水托着腮纳闷道，“可清虚派是怎么回事？”
　　黎绛影正在照顾黎月莺，头也没抬地说：“清虚派始祖乃是我和阿月的故人。”
　　“这么说，他们理应是我们的朋友？”
　　“不。”黎绛影凝重道，“他既是朋友，也是敌人。”
　　“往上。”怀里的女人眼也没睁，命令道。